走过同一段时间

三十年悄然重叠:我从锋芒走向克制,香港从希望走到句号。我记得曾被歧视的刺,也愿承认此刻的共情——当理解终于到来时,历史往往已经翻过那一页。

走过同一段时间

刚才遛狗时,我听到一个视频,说香港民主党已经宣布解散
那一刻,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我对香港政治,其实谈不上系统的了解。
我对香港的情感,更多来自一种更早、更深的连接——
作为一个岭南人,从少年时代起,我便持续关注香港:
她的文化、她的气质、她曾经呈现给世界的那种开放、自信与秩序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真诚地认为,
“香港模式”或许是中国人可以借鉴、甚至仰望的一种可能。

同为岭南,却走在不同的岸

但我也无法回避另一段记忆。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
曾亲身经历过一些来自香港人的排挤与歧视。
那不是抽象的讨论,
而是发生在日常接触中的冷淡、指责,
以及不加掩饰的情绪发泄。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对一众香港人说过这样一段话:

不要把你们的焦虑与恐惧,加诸于无辜的大陆人身上。
我们谁也无法代表一个政党或一个政权。
如果你们无法共情我们的处境,你们尽可以自我陶醉,
但请不要把枪口对准无辜的同胞。
如果有朝一日,你们也身处我们的境地,
或许会为今天的无知感到内疚。

那并不是对立的宣言,
而是一种来自同源文化的提醒:
恐惧可以存在,但不该寻找替罪羊。

那时我说这些,并不高明,不过带着一点年轻人的锋芒。
只是我一直记得:同根同源的人,最不该互相伤害。

三十年,悄然重叠

今天回望,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让我一时沉默的事实——

我走过的这三十年成长之路,
恰好与香港民主党走过的三十年,
在时间上几乎完全重叠。

这三十年里,
我从年轻走向中年,
从稚嫩走向成熟,
从情绪走向克制,
也从“判断对错”,慢慢走向“理解处境”。

而香港的民主运动,也在这三十年里,
经历了希望、拉扯、焦虑、对抗,
最终走到今天这个不得不画上句号的节点。

这种时间线的重合,
即便我努力以“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待,
也很难完全抽离情绪。
它不再只是新闻里的一个结果,
而像是某段共同走过的岁月,
在这一刻,静静地停了下来。

理解,往往是在失去之后

我并没有因为今天的结局而感到快意。
恰恰相反,我心里涌起的,是一种迟来的理解。

我终于真正明白了,
当年许多香港人所表现出的恐惧,
并非全然来自傲慢,
而是对失去的预感,
对不可控未来的本能防御。

只是,那些恐惧,
在当时被错误地投射到了更弱势、也更无辜的人身上。

而历史,并不会因为理解来得迟一些,
就暂停它的脚步。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追求自由、争取一个相对更有利于个人发展的社会环境,
从来不是哪一个地方的“特权”。
这是普通人共同的愿望:
不论你身在香港、内地,还是世界任何角落。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正因如此,我无法幸灾乐祸。
我只能为一个时代的结束,
为一种可能性的消逝,
感到由衷的惋惜。

写在最后

如果说这三十年的重叠带给我什么感受,
大概是这一点:

真正需要被珍惜的,
不只是制度、口号与立场,
还有在动荡来临之前,
人与人之间那份尚未破碎的同理心。

当理解终于到来时,
历史,往往已经翻过了那一页

而留在原地的,
是沉默,
也是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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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篇文章,我想起一首歌——《螳螂与我》,麦洁文唱的。
当年我在英国时常跟着哼唱,为自己面对的现实与未知的前路黯然落泪。但那时我不懂:香港人为何写出这样悲情的歌?你们担心什么呢?不是有全中国的大陆人给你们垫底吗?

可今天再听,我才明白:
这忧伤不是矫情,而是一种敏锐的预感——对变化将至的恐惧,对失去现状正在靠近的不安。

我对香港人的的矛盾心情早已平复,此刻只能生出共情。
我们必须走过很远的路,才听懂那些叹息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