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女儿挡风挡雨，但她已长大

今天早上，女儿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攥着她的课程表，说：“妈妈，除了专业课，我在考虑选修一门‘现代中国（Modern China）’的课程？”

我几乎没多想，脱口而出：“不要！选了这门课你就得站队了！有些事知道得少一点反而好，省得陷入是非之中。”

女儿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坐到我身边。看着她困惑的表情，我意识到自己需要解释清楚。

“你知道的，”我放缓语气说，“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在年轻时就决定，不让自己卷入与中国有关的是非。虽然很难做到，因为良心和理智总会推着你往那个坑里跳。但我觉得，既然你不走政治路线，就没必要去探那个坑到底有多深。”

女儿静静地听着，然后说：“可是妈妈，我在台湾学习了一年，已经被动地了解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事情。想选这门课，其实是很自然的想法。”

我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在台湾生活一年的女孩，确实不再是那个对中国议题一无所知的美国孩子了。

“当你知道太多真相时，”我继续说，“你就必须站队，除非你是个没有是非观的人。但中国的事务太复杂，有些真相连学者专家都未必搞得清楚。不管你站哪边，都可能得罪亲人朋友。”

我想起2019年，那时我身患重病，根本不知道香港发生了什么。等身体好些时，我随口问了一些亲友，却发现他们的反馈竟然如此对立，让我十分的震惊。女儿也清楚记得，她去年推掉好不容易申请到的香港大学/UCB联合学位的的机会，就是因为她独立研究了国安法和23条后，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我对香港的看法一直很矛盾，但随着我越来越了解导致这些矛盾的根源，就越不想搅进那趟政治浑水。

女儿看着我，眼里透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成熟。她说：“妈妈，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我觉得我有权利去了解我想了解的。”

她的话让我一怔。我突然开始反思：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偏见去影响她？她所处的位置和我完全不同。如果她真的感兴趣，去了解一下又何妨？更重要的是，如果她对近代中国有所了解，我们的交流也会更有深度，她也能更理解她外祖父母那一代人的经历。

我想起三十多年前在伦敦，我仅仅因为“来自大陆”而备受香港人的歧视，那时遇到的香港人好像认为来自大陆就是我们的原罪。那种困惑驱使我躲进图书馆，翻阅那些国内看不到的书籍，我只是想搞清楚：在我出生前的几十年里，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我的父母，当年肯定也不希望我知道那些真相，就像今天的我，也试图替女儿做决定。

我忽然问：“这门课的教授是什么背景？”

女儿打开电脑查了查，说：“她是中国人，本科在新加坡大学毕业，后来在哈佛拿到学位。”

我看到那位教授很年轻，猜她可能是新加坡华人，也许父母是从大陆移民过去的。

看着女儿期待的目光，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你知道吗，”我最后说，“我不该干涉你的选择。我相信你的思辨能力，了解一下现代中国，应该是件好事。”

女儿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毕竟，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问题要面对。而我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时，成为她最坚强的后盾。